卫鞅挥手：“君上，不必如此。既然绝对变法，那么，风风雨雨，便会扑面而来。卫鞅早就想明白了。
卫鞅既然坐了这丞相，挑起了变法这个担子，那么，这属于我的风风雨雨，还是让卫鞅自己来解决吧……”
嬴渠梁：“丞相的意思是，在政事堂与秦国众臣，直接宣布秦国变法？”
卫鞅想了想，沉吟了一下：“直接宣布变法，势必要遭到整个朝臣的们一致反对。
变法与推行新法，尚且不同。
推行新法，是在秦国旧有制度上，对于秦国先前律法的补充和修改，并不会触动秦国氏族的阶层。
而变法，则是从根本上，颠倒一切旧规旧律，甚至还要触动祖法，改换所有人对于法制的所有认知。
这些，秦国氏族们肯定是不愿意看到，不愿意接受的。
而目前，秦国的重要力量，还是在遍布全国的的氏族提供的。
这还是其一。
其二，卫鞅虽然此番救秦国有功，但是，一朝之间，就直接登上秦国丞相之位，虽然，各位朝臣不能说什么，但是心里肯定是极其抵触的。
一日之间，卫鞅一个白身士子，晋升秦国丞相。
力压老世族所有人，成为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，权倾朝野的丞相，几乎是除了现在在座几位，没有一个人是认可，是服气的。
所以，必定会造成君上与朝臣的尖锐对立。
如果是这样的话，与变法初期踢出头一脚，十分不利，甚至，还会夭折……”
嬴渠梁皱眉：“丞相说的这些，嬴渠梁也预料到了。可是，秦国变法，不得不行，不能不行。除此之外，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？”
卫鞅：“不！有！”
嬴渠梁大喜：“什么办法？”
卫鞅：“臣道阳，王道阴，可以以推行新法之名，行变法之实！
变法一旦施展开来，踢出了头一脚，届时，他们想反对，也来不及了。
万事开头难，关键第一脚。”
嬴渠梁闻言一愣……
他第一次听说‘王道阴，臣道阳’这个词。
思虑良久，默默点头：“倒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，那就……这么办！”
卫鞅点头：“只能这么办，不然，明日朝堂之上，直接宣布变法，修改祖制，则必定群情汹汹。
就算是整个秦国朝臣罢朝，也是预料之中之事，那样的话，变法，就真的推行不下去了……”
嬴渠梁点头：“好！就这么办！”
旁边的赢虔，彻底的听懵了……
他完全不知道嬴渠梁和卫鞅，在聊什么……
新法和变法，变法和新法，以推新法之名，行变法之实……
这都什么跟什么呀？
新法变法，不都是法嘛？
难道不一样嘛？
还什么王道臣道阴阳之类的东西，说的都是啥呀……
这些东西，实在是超出了赢虔这个马上将军的认知之外……
他扭头看向景监，小声道：“景监，你听懂渠梁和丞相在说什么了嘛？”
景监看着赢虔：“懂啊？怎么……上将军没听懂？”
赢虔连忙一挺胸：“啊？没有没有，我，我，我懂啊……我怎么可能不懂……”
翌日！
秦国政事堂朝会！
以上大夫老甘龍为首的老世族的朝中重臣，站在一边。
另外一边，是赢虔为首的嬴氏一族的朝中重臣。
卫鞅，则是站在众臣的左边下首。
当老甘龍看到，卫鞅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，他的眼睛转了几转，默默的低下了头……
身为执掌秦国朝政的三朝元老，老甘龍实在是太清楚，当一个人，站在君王左侧下首，众臣之前的位置时，象征的是什么意义了……
嬴渠梁缓缓的走到君案后，坐下。
一番虚与委蛇的客套之后，嬴渠梁直接将话头进入主题……
诸卿皆知，此番，六国会盟分秦，秦国危危，随时处于灭国之境遇中。
上天在此时，赐予秦国法家士子卫鞅，以一人之智，谋定灭一震二惊四之策，救秦与水火。
长策之下，秦国方能出骑兵以灭西豲，震燕韩以惊四国，至此瓦解六国会盟，全秦国以残喘之机。
这一次六国分秦，秦国，算是躲过去了。
可是，但凡有点常识的人，都应该知道，此番灭秦之举，绝不是最后一次。
后面，绝对还有第二次，第三次，甚至第四次第五次？
到了那时，秦国当如何？”
众人默默，无人知声。
老甘龍低头，看了看周围这群人，低低的哼了一声，拄着拐杖上前，拱手：“君上所言极是，这一次躲过，不代表下一次能躲过。
所以，秦国当自强。
秦国当快快强大起来，若能恢复秦国如穆公霸业时期之实力，那么，山东六国，将会望秦生畏，灭国之危，将不攻自解也。”
“说的好！”
嬴渠梁拍了一下君案：“上大夫就是上大夫，一语中的。秦国，不能在这么邋遢下去了。
如果，秦国再不改变，那么，被灭国，只在朝夕之间也。
秦国，必须要强大。
然而，秦国当如何强大？
嬴渠梁为君日浅，虽常常思虑，却常常不得其解。
上大夫，您与秦国，威望最隆，理秦之政最久，您有什么可说的嘛？”
老甘龍闻言，脸色略微变的惨白……
他老甘龍，身为秦国上大夫，总理国政，治理秦国。
结果，几十年下来，把秦国治理成这个样子，他老甘龍，是无法完全逃脱责任的……
老甘龍尴尬的咳嗽了两声：“君上，以老臣这么多年的理政经验看来，治国之道，并无二途。
唯有修缮祖制，推行新法而已。
关键之处，还是在于执行的是否彻底，才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关键。”
“说的好！”
嬴渠梁大喜，老甘龍这个老家伙，思维缜密。
然而，正是因为他的思维缜密，嬴渠梁一步步引他上钩，借他的嘴，把自己要说的话，全都说了出来……
这就是昨日卫鞅教嬴渠梁的御臣术，王道阴！
王道阴者，我想干什么，我是不会亲口说出来的。一定是借着别人的口说出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