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治嗅觉敏锐的老世族重臣们,开始暗地里东串西串,最后,一起串到了上大夫老甘龍的家中……
在这战国时代,可不存在什么朋党之说。
大臣之间相互往来,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。
老世族的一众重臣,结帮搭伙的,一溜烟的都来到了老世族的领袖,灵魂人物老甘龍的家中。
在老甘龍家中的客室里,老甘龍的儿子甘成,给各位大人上了茶,就静静的站在了旁边。
太史令杜挚,曾经拜老甘龍为师,学习治国之道。
所以,他要称呼老甘龍一声老师:“老师,您还真的坐的住啊。您可是知道,卫鞅那个愣头青,在栎阳开府了?”
老甘龍因为早年的一些事情,身患体寒之症。
所以,无论春秋冬夏,他的面前,总是放着一个泥塑的火盆烤着,彻夜不息。
此时此刻,老神在在的老甘龍,坐在火盆前,用手里的铁钩,钩动着火盆的木炭:“丞相理事,自然是要开府以示天下,此乃祖制所允。
尔等又何必大惊小怪。若是不开府,反倒是奇怪了。”
太子傅公孙贾:“上大夫,这卫鞅一开府,那就代表着,这厮要开始搞事情了啊……”
老甘龍一声叹息:“卫鞅要搞事情,亦是预料之中的事情。前日君上在朝堂上,已经跟我老世族,小小的撕开了脸皮。
提拔卫鞅这个新人上任,无非就是一个目的,告诉我老世族,君上,已经把老世族治国之权,收归君上手里。
所以,卫鞅要搞事情,实在是情理之中,又有何大惊小怪。”
旁边的老世族首领,将军白缙不忿道:“可是,上大夫,我们老世族,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待着,任由那个青皮小子胡搞乱搞瞎搞嘛?”
另一个老世族将军西乞弧:“是啊上大夫,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啊,不能跟一个傻子一样,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,什么都不知道,任凭他瞎搞啊……”
老甘龍微微一叹:“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盈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。恒也。”
老甘龍是老世族之中,看书最多,文化水平最高的人。
整个秦国,在卫鞅来之前,无人的文化水平,堪与老甘龍相比。
这也是他老甘龍能稳坐秦国三朝元老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所以,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,众位重臣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面面相觑,对不上来了……
杜挚只得挠挠头道:“老师,您开始跟我们说点容易懂的吧。
我们都知道,老师您腹有良谋,可是您竟说这些玄乎乎的东西,学生这心里没底啊……”
老甘龍瞥了他一眼:“卫鞅不就是开了一个府嘛?
你们急什么?
你们慌什么?
半个秦国朝堂,都是我们老世族的。
我们老世族,还怕一个丞相府嘛?”
后将军孟坼闻言点头:“嗯嗯,还是上大夫言之有理。半个秦国朝堂,都是咱们老世族的人,咱们老世族怕个啥?
区区一座丞相府而已。”
杜挚:“话虽然这么说,但是老师,咱们老世族,就呆呆的坐在这,擎等着卫鞅出刀子?”
老甘龍再次用铁钩,勾了勾炭火:“对,等着!
现在,君上要推行新政。
但是,要推行什么新政,我们不知道。
要打猎,先要摸着兽道。
要抓鱼,先要摸着深浅。
要决斗,先要摸清对方的招数。
如今,卫鞅丞相府,既没有亮出道来,也没有亮出招数,更摸不到他的深浅,我们能干什么?
我们什么也干不了。
好好的在家待着,全等推行的新政出来,那时候,有利于老世族的,我们就拥护。
不利于老世族的,我们就群起而攻之。见招拆招,见鬼驱鬼。
看看你们几个不成器的东西,人家那边,还没怎么着呢,你们自己反倒是慌的不行了。
卫鞅还没动,你们就恨不得直接一口将他吞了的样子。
这等心思,若是让君上知道,还以为你们要造反,以为我们老世族不赞同新政呢?
老世族这个样子,得给君上造成什么样的印象?
都给我滚回去,在丞相府没有颁布新政之前,谁都不准胡说什么,更不准乱做什么。
否则,还没怎么着就搞出事情,惹的嬴渠梁恼怒,就算是要杀了你们,老夫也没有理由去保全你们的脑袋。”
老甘龍身为老世族的灵魂人物,一句话道破如今的情势状况,诸位老世族重臣,顿时钦佩不已。
上大夫就是上大夫,能一眼看破复杂的朝局。
并且,适时做出最正确的抉择。
诸位重臣被老甘龍骂醒,却是钦佩不已。
纷纷朝老甘龍拱手:“老师,杜挚明白了……”
“上大夫,我们明白了。”
“上大夫,告辞,打扰了……”
众人离开了……
旁边站着的甘成,给老甘龍的火盆里,填了几块炭:“父亲,老世族这群人,一个个的都不成器。
恐不是嬴渠梁和卫鞅的对手啊。
您要护着这帮子人,实在是……太难了……”
老甘龍一声叹息:“难,又如何?还不是得护着。
若是不护着这群家伙,我们这些外姓的世族,就会被嬴氏一门的族群,慢慢的驱逐干净。
届时,整个外姓世族不存,甘氏一族,焉能独善?
这些家伙虽然蠢,但是,好在他们听话。这一点,很重要!”
甘成:“父亲以一人之力,护着整个秦国的外姓老世族。父亲,你太难了……”
老甘龍拿着铁钩,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:“此番君上推行新政,但愿,君上不会把老世族逼到赶尽杀绝的份上……”
甘成皱眉:“父亲,你说,君上会出何等新政?”
老甘龍淡然道:“什么新政,都没有关系。
只要不是变法,不是修改祖制,不把老世族的底子都掀了,那么,老世族吃点亏,也是应该的。
毕竟,秦国已经被搞成了今天这个鬼样子,几辈子吃喝秦国的老世族,是该割点肉,吐点血了……”
甘成闻言,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……
待了一会儿后,甘成犹犹豫豫道:“父亲,儿臣有句话,不知道当讲不当讲?”
老甘龍:“说!”
甘成:“父亲,儿臣这些年,阅人无数,从无差错……”
老甘龍:“所以呢?”
甘成:“父亲,我观那个卫鞅,绝非善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