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掌握第一手大秦律制定之人,自然会每一脚都稳稳当当的踩在时代的潮头上,想不发财都难……
白雪聪慧至极,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。
……
此时此刻的丞相府里,已经彻底的忙碌起来。
无数的人,来来回回,穿梭不息。
有记录的,有分类的,有刻简的……
秦国,从来没有哪个国府部门,像丞相府这么忙碌过。
忙忙碌碌的人群,给这个略显死气沉沉的栎阳城,带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气勃勃的感觉……
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,就看它有没有生气,你就知道这个人,这个国家怎么样了……
卫鞅,给秦国来到了生气……
大秦律的第一批法令,是一定要在春耕大典之前颁布的。
不然,这第一批法令,就要延后一年。
一年的时间,谁能预料,各国会发生什么变动,所以,时间就是生命……
这个一个忙碌的冬天。
整整一个冬天,卫鞅都没有出丞相府。
丞相府里的官吏和编纂百工们,也几乎没有出府,就是连吃睡,都是在丞相府完成的。
而且,若无君书,丞相府不回应任何人的请求和觐见。
不但如此,丞相府在一整个冬天里,夜里的油灯,就从来没有熄灭过。
整日整夜的灯火通明。
任是什么时候到丞相府,都可以看到人们忙忙碌碌的脚步,如同时时刻刻在准备一场大战一般……
身为大秦律总编纂的卫鞅,除了口述大秦律草案之外,还负责一样,就是最后的审阅定稿。
经过卫鞅审阅定稿之后的检阅点头之后,才能作为大秦律总纲的底本,才能入律政库,加铁门铁锁封住,加重兵把守。嗯,而且防守级别,比秦国国库的防守级别还高……
整整四个月的时间,丞相府里的人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进,竟然从雪花飞舞的冬天,一直熬到了草色冒绿,河水开化的春三月,丞相府的大门,终于开了……
第一批法令的第一部分《垦草令》,终于完成了……
嬴渠梁在接到卫鞅的通知后,惊喜交加。
应卫鞅之请,来到了律政库,来检阅第一批法令的第一部分《垦草令》的底本。
惶惶宽阔的律政库里,上百个大架子上,摆满了竹简。
足足有几千册……
嬴渠梁被震撼到了:“丞相,这,这,这些,只是第一批法令?”
卫鞅:“回君上,是第一批法令的一部分。”
嬴渠梁:“这几千册法令,还只是……一……一部分?”
卫鞅:“对,一部分,若是第一批法令全部完成,还要翻几倍。
若是所有大秦律制定完毕,恐怕,至少得几万册……”
嬴渠梁的眼睛都有点红了:“丞相啊,我现在,多多少少是有点知道,为何,之前秦国推行新政,不那么成功了……”
卫鞅微笑:“凡事知易行难,变法之路,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……”
嬴渠梁:“丞相啊,这么多的法令,这百姓,怎么可能记得住啊?”
卫鞅:“君上多虑了。百姓不需要记住所有法令,他们只需要记住大致的几个硬性条目就行了。
比如,杀人私斗极刑之类的,这些细致的法令,只是廷尉在量刑的时候,需要参考的硬性数据。”
卫鞅说着,拿过这第一批第一部分《垦草令》的条目,递给嬴渠梁:“君上,这是第一批法令的《垦草令》的条目,您过目。”
嬴渠梁拿过竹简,喃喃道:“:一:山川河流土地,收归国有。
二:奖励垦草垦荒。
三:无实职,无功但有虚衔,一律作废……”
看到这,嬴渠梁一愣,看向卫鞅:“秦国如此之多老世族贵胄,每年的这些虚衔贵族,禄米和禄金不发了?”
卫鞅拱手:“不与国府任职,不做百姓耕种,不做商贾缴税,不为士兵打仗,却让国府养着,此等光吃不做的人,养来何用?”
嬴渠梁皱眉:“这样的人,秦国可不在少数……”
卫鞅:“那就更得如此。”
嬴渠梁:“那,那他们怎么生活?”
卫鞅:“种田,垦荒,行商,做工,年纪可者,亦可参军。
如果这些他们都不愿意做,那这些除了白吃白喝的干啃干嚼秦国的人,就是一台造粪的机器,养着他还有何用?”
嬴渠梁咬咬牙,良久,才默默的点头:“说的也是,确实没啥用……”
嬴渠梁接着往下看:“四:农爵制,民无战功,可多缴粮代功封爵。
五:禁止私斗暗杀,依律处重刑至斩刑。
六:军功制,参军者,杀一敌得一敌之功,杀十敌得十敌之功,按功论爵……”
嬴渠梁读到这大惊:“普通士兵,平民百姓,亦可与贵族为伍得爵?”
卫鞅看着嬴渠梁:“为什么不可以?
战士们战场杀敌,豁出去的是命,为什么不可以有功劳?
为什么不可以得爵位?”
嬴渠梁合上了竹简:“丞相啊,你这封竹简,本公真的是有点不敢看下去了。
一条条,一件件,都如此震撼人心,令人惊心触目。
看来,秦国真的是要掀起一场风雨啊……”
嬴渠梁沉吟了一下:“自古以来,从周开始,绵延数百年。
世族的荣耀和尊贵,便是来自于他们爵位带来的高贵身份。
这,也是他们有别于平民百姓的骄傲的源头。
如今,你把这个源头破了,分给了普通百姓。
你让一个普通士兵,都可以通过杀敌来挣取这个荣耀,这等于是往世族贵胄们的心里插一把刀啊……”
卫鞅:“君上,绵延数百年的东西,未必就是正确的。
士兵用自己的命,为秦国厮杀战斗。
他们杀敌立功,挣得荣耀,光宗耀祖,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。
百姓怎么了?
百姓也是人!
他们拿着一辈子只有一条的命,去为秦国打,去为秦国拼。
结果,秦国却吝啬与一份荣耀,吝啬与一份赏赐。
敢问君上,这公平嘛?
凭什么,赏赐只能给世族贵胄,百姓便是战死了,也没有功勋荣耀和抚恤?
为什么不可以有?”
嬴渠梁沉吟良久,看着卫鞅:“丞相,你告诉我,这个法变到最后,最后的底限,在哪?”
卫鞅看着嬴渠梁:“最后的底限,在最终将所有土地,全部归于国有!”
嬴渠梁闻言,脸色铁青,竟然无语了很久……
最后,他战战兢兢道:“若变法到这种程度,老世族,怕不是会反的……”
卫鞅:“君上,兵来将挡,水来土屯。
周王室虽然还没灭,但是,周王室的奴隶分封时代,已经过去了。
下面不久的将来,将会是一个谁也无法阻止新时代的开始……”
嬴渠梁:“什么时代?”
卫鞅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