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渠梁：“什么时代？”
卫鞅：“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。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！”
嬴渠梁闻言哈哈大笑：“说的好，霸气！这却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样子，等等……”
嬴渠梁的笑容僵住，并且仔细的品味了一下这句话，然后一脸惊诧的看向卫鞅：“丞相说这话的意思是……
秦国……要……一统中原六国？”
卫鞅微笑：“君上，天下大势，分久必合，合久必分。
商周数百年，气数已尽，周天子苟延洛阳以残喘，天下一统，大势所趋。
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中原诸侯混战数百年，看似熙熙攘攘没有头绪，实则天道大势使然。
这个大势，便是三十二诸侯与七雄终将归一，旧周灭，新国起。
战国诸侯，无论大小，在这大势面前，无一可幸免。
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中，有且只能有一个活下来……”
嬴渠梁闻言，少见的退了两步，坐在椅子上兀自喘气，两眼发直……
卫鞅没有打扰他的惊惧……
片刻，嬴渠梁长舒了一口气：“我秦国如此羸弱，能行嘛……”
卫鞅拱手：“君上，大道五十，天衍四九，那一丝不破的天机，便是留给人间的事在人为。
战国纷争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活。不是灭了别人，就是被别人灭。
身处这样的世界，君上和秦国，都没有选择，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”
嬴渠梁再次沉默了良久：“原来，丞相这般凌厉的变法，都是为了秦国将来一统中原而打算的……”
卫鞅没有否认，拱手道：“君上，没有远虑，必有近忧。
臣之变法，就是为了秦国的将来，事先筹谋的变法！
君上，如果现在不开始，等到了那个时刻来临，秦国府库没有无尽的粮饷满仓，马厩没有铺天盖地的战马。蓝田大营没有雄兵百万，是没有资格，也没有力量，来应对那个时刻的到来的……”
嬴渠梁沉吟良久，默默点头：“是啊！本公其实也曾不时的想过，中原列国，如此打打杀杀几百年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
其实，这打打杀杀的，最终，苦的还是老百姓。苍天若不让其一统，结束这无边的刀兵之祸，天道何存呐？”
嬴渠梁说着，猛然转身，看向卫鞅：“丞相，你尽管放手去做。秦国的一切，我给你撑腰顶着。
只要有我嬴渠梁在，秦国，翻不了天！”
卫鞅朝嬴渠梁拱手：“卫鞅定竭心而为，不负君上之望……”
嬴渠梁隆重点头：“大秦律第一批法令，正式颁布吧！”
卫鞅拱手：“卫鞅遵命！”
……
春起的春耕大典，是各国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。
每每到了这春耕大典的时节，各国国君，甚至都要亲自扶犁下地，并且亲自到祭天台祭天。
可见春耕这件事，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重要。
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之后，栎阳城的南街坊市，开始涌上猫冬的百姓了。
坊市里，每个月的旬头都会有一次集会，也叫赶大集。
所谓旬头，便是每个月的初一，十一，和二十一。
三月二十一，又是一个旬头的日子来到。
栎阳城南街的商坊早早的就开了。
百姓们从太阳刚刚出来，就开始纷纷的涌上集市，挑选或者买卖交换，自己需要的东西。
商坊不大，也不小。
从南街到北街，大约三四百米的样子。
这中间的宽阔街道，变成了商坊。
在商坊的南街大门出，有一个官府立的木台。
木台的旁边杵着一个官府告示牌。
平素大事小情，需要百姓知道的官府告示，都会贴在这个告示牌上。
不过，这个告示牌，目前秦国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用了……
这一日的卯时，一队官兵来到了商坊。立刻引起了赶大集的百姓们的注意。
只见，官兵把那个已经七倒八歪，已经烂了一大半的告示牌放倒，然后当当当的，重新的立起来一个新的告示牌。
那已经落满厚厚灰尘，满是泥泞和鸟粪烂菜叶的木台，居然也被重新冲洗打扫……
百姓们纷纷围观……
“啊呀，这是……国府又要发告示了嘛？”
“嗯，看着架势，又是一个上任的新官啊……”
“哎，告示不告示的，有个屁用。今天一个说法，明天又一个说法，没定性。”
“哎，就是就是，就那么回事儿吧。贴了这么多年的告示，也没见哪个施行到底。”
“就是嘛，三年前还说，打仗死了的娃子给钱呢，结果谁看见一个铜子了？”
“官府告示，就当他们放屁就行了……”
……
卫鞅躲在人群中，看着车英他们修缮告示台，也静静的在听百姓们议论……
大体明白了百姓们的心声。
以前，秦国，不是在打仗，就是在打仗的路上。
根本就没有人好好的治国。
政事堂今天有了一个想法，就贴出一个告示，说怎样怎样。
结果，明天又一个想法，又怎样怎样。
甚至有时候，新的告示会和旧的告示相互冲突，相互矛盾。
推行的法令，更是朝令夕改，不成系统，乱糟糟的一团麻一般。
律法，在百姓的心中，就成了儿戏一般，彻底的失去了它应有的威严和神圣不可侵犯。
律法在秦国百姓之中，没有丝毫的震慑性！
就像方才的百姓所言，官府的告示，当他们放屁就行了……
在闻听这些百姓的言谈活，卫鞅感到的深深的恐惧……
此时此刻，卫鞅才深深的深彻感觉到，秦国之所以衰败的根由！
当一个国家，一个国家的百姓，心中居然没有法律的存在，这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啊？
卫鞅甚至深深的震撼，秦国在举国皆是法盲的情况下，居然能撑到如今这种时候还没被灭掉，真他娘的是一个奇迹啊……
一个没有法律制约的国家，则必然充斥这暴戾、肮脏、冤屈、黑暗、龌龊、卑鄙、无耻、肆意妄为、等等事情。
这完全就是他娘的一块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啊……
卫鞅发出了深深的感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