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完全就是他娘的一块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啊……
卫鞅发出了深深的感叹……
这样的秦国，在列国之中，能有竞争力，反倒是让人惊奇了……
这样的秦国，这样的老秦人，他们的彪悍是盲目的。
这样的老秦人，他们的血性是没有善恶立场的。
这样的老秦人，他们的忠厚淳朴是愚昧的。
他们就像是散布在河西草原上没有头狼的群狼……
看似凶猛，却因为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，呼啦啦的一大片，却不堪一击……
当然，民众如此，不光光是民众的原因。
更主要的原因，是秦国，这么多年，根本没有将老秦人系统的组织起来。
秦国几百年来，没有实施法制，而是以人治为主。
于是，法令，在民众之中，失去了神圣性，民众对法令，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和畏惧。
这样的秦国，不衰弱才怪！
这样的秦国，不穷困才怪！
告示牌下，卫鞅的脸色阴沉……
果然，老人家说的没错，没有调查，就没有发言权。
今天，他算是实打实的体会到了，秦国为什么衰弱的原因，彻底的了解了秦国衰败的根子问题……
这时候，车英已经在告示牌上，贴出了大秦律第一批法令的第一部分的内容。
第一批法令以《垦草令》为总纲，涉及到各个方面的条款。
在车英贴告示的档口，好事的百姓们，已经开始聚拢到了告示牌的周围。
官府贴告示，到什么时候，都会吸引很多人的。
特别是，最近秦国已经几年没有贴告示了，就显的更新鲜了。
民众看告示，都是抱着一种国府会给百姓制造福利的心态。
尽管，这个国府总是出尔发尔，法令朝令夕改。没有啥可信性，但是，看看热闹，总是好的嘛……
在车英贴出告示的时候，有一个识字儿的读书士子模样的人，已经开始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念了：
“秦国国君告秦国百姓书：
即日起，秦国推行新法《垦草令》，新法如下。
一，公田按现在人头重新分配使用权，使用三年后，准许其自由租赁买卖。
二，废除贵族出生就享有之爵禄和当官的特权。
实行按军功授爵赐田宅的办法，贵族没有制军功的，一律没有爵位。
三，多生产粮食和布帛的，可赐予爵位，可免除徭役。
四，废除所有奴隶，归其身份与自由民……
五，参军者，按照功劳大小，赐予爵位，杀一人有一人之功，杀十人有十人之功……
六，……
……
凡触犯以上法令者，则由廷尉府审判，处极刑或终身官府劳役等刑罚。
以上，为秦国新政第一批变法总略。
秦国丞相府正告声明，法令一经颁布，即刻生效。
但有违背法令者，皆按法令行事，请勿自误！
丙辰年四月春——嬴渠梁！”
下面，是一个鲜红的国君君印。
听完士子念的新法告示，底下的百姓顿时沸腾了……
“哈哈，几年没贴告示，今年贴的更像那么回事儿了。可惜呀，说的挺好，就是屁用没有！”
“就是就是，官府说话，就当放屁就好了。它们什么时候兑现过告示上的话？”
“唉，看来今年春天又闲了，魏国没打来，就跑来贴告示，忽悠我们百姓了……”
“就是就是，还允许田产租赁买卖？我等屁民，国府会给这等好事儿？鬼才信哩……”
“就是就是，瞧瞧，瞧瞧，还有那，说的是人话嘛？
还废除贵族出生就享有之爵禄和当官的特权。
实行按军功授爵赐田宅的办法，贵族没有制军功的，一律没有爵位。
老头子在秦国活了一辈子了，就没见官府什么时候动过世族贵族的……
这不是忽悠我们这些屁民，当我们是傻子嘛？”
“那那那，还有那，参军者，按照功劳大小，赐予爵位，杀一人有一人之功，杀十人有十人之功……
哎呦喂我滴个亲娘嘞……
说的真好听啊！还杀一人有杀一人之功？
还杀十人有十人之功？
这不是骗鬼呢嘛？
大伙都瞅瞅俺老赵这条腿，少梁一役，老子砍了十几个魏狗子的脑袋。
俺的腿，被魏狗子扎了十几个窟窿，虽然保住了一条命，但是也不能打仗了。
结果怎么着，老子我负伤回家，那是连一个大子儿都没给我啊。
还军功？
还得爵位？
糊弄人呢嘛这不是？”
另一个老汉闻言，不住的摇头：“唉，老赵你就别说了，老黑我的三个儿子，还有两个侄子，命都丢在少梁战场上，一个都没回来啊。
国府不但不闻不问，连一粒儿米，一个铜子的慰劳都没有啊……
老黑我死了儿子没掉眼泪，但是国府不闻不问，老黑我心寒呐……
如今又搞出这幺蛾子什么新法告示来，全是屁话，全是屁话，大伙可千万别信官府的屁话啊……”
卫鞅身边的两个老者，也在交头接耳的嘀咕着……
“哎，我说老白，看着样子，国府又要忽悠咱们老秦人，要征兵了，赶紧的，咱两得把儿子藏起来啊……”
“对对对，藏到老林子里去，要是官府来征兵，咱就说，滚沟被狼吃了……”
“对，就这么说，肯定不能让娃白白送死去……”
……
周围的百姓们，说什么的都有。
但是，就是没有人相信，这告示上面的东西是真的。
没有人相信，官府会照着告示上的法令去执行……
民心，已经彻底被伤透了。
官府的信誉，已经被彻彻底底的透支了……
人无信则身不立！
法无信则国不立！
卫鞅被深深的震撼了……
秦国之前，该是做了多少背信弃义之事啊……
竟然，将秦国的百姓的信任度，降到了这等零度以下了……
卫鞅心里明白，也清楚，这，不怪秦国的老百姓们。
要怪，就怪秦国的无信！
一个国家，百姓居然对国家都失去了信任……
秦国为什么衰弱，可想而知……
卫鞅叹了口气，摇摇头，朝那个大大的木板高台走去……
站在高台上的车英，赶紧挥手，大声喊道：“诸位秦国的父老乡亲们，静一静，静一静，秦国的丞相，有话跟大家说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