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恳请君上,撤去卫鞅丞相之职,重新梳理变法,正我秦国公道人心,还我老秦人朗朗乾坤……”
老甘龍上来,就是一招见血。
直指变法的核心。
变法,确实是触动了老世族的利益,也确实是违背了秦国数百年来的秦国祖制。
老世族众臣连忙跟着敲边鼓。
公孙贾上前一步,拱手看向嬴渠梁:“君上,卫鞅借行新政之名,行变法之实,苛待老秦贵族。
实乃恶意忤逆祖宗之法,违背秦国祖制。
此等大奸大恶,无忠无意的叛逆之举,虽十死不可赎其罪也。
公孙贾恳请君上,勒令卫鞅,停止变法,停止羞辱秦国的祖宗。
否则,我老秦人,容不得他。”
孟坼上前拱手:“君上,老秦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,祖宗不可辱。若是有人妄图辱没秦国祖制,辱没秦国的老祖宗,我孟氏一族,决不答应。”
白缙上前:“对,君上,什么都可以商量,唯独,辱没祖宗之事,没得商量。”
西乞弧:“西乞一族,绝对不敢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。”
“恳请君上,勒令卫鞅收回新法,祖宗之法不能变!”
所有老世族众臣,一起拱手高呼,声震朝野……
“谁说,祖宗之法不能变呐?”
卫鞅背着手,一脸的淡然,踱步到嬴渠梁的面前,站在了下边老世族诸位重臣的面前:“祖宗也是人。
祖宗的法,也是人制定出来的。
与百年之后,千年之后,我们这些人,便是千百年后的儿孙的祖宗。
我们制的法,也是祖宗之法,怎么就不能变了?”
杜挚第一个蹦出来,指着卫鞅的鼻子:“卫鞅,你休得放屁!
你是谁的祖宗?
秦国人,可没你这样的祖宗。
你愿意当祖宗,爱哪里当就哪里当去,秦国人不缺你这样的祖宗。”
卫鞅回头,看向杜挚:“哎唷,太史令好大的架子,以太史令之身,骂当朝丞相,这,就是你祖宗叫你做人的规矩嘛?
如果,秦国老祖宗的规矩就是这般粗俗无理,那,我看是这祖制还真是必须要好好改改了……”
上面,嬴渠梁怒喝:“杜挚,政事堂里,议政就是议政,这里不是你像个泼妇一样骂街的地方!”
杜挚真是被卫鞅气坏了,连忙拱手:“君上,臣知错了,臣一定会注意……”
嬴渠梁哼了一声:“你们也一样,议政,就是议政。
如果,谁若想在这政事堂里,搬弄是非,跟个泼妇一样,那么,不要我说,自己滚出去吧……”
底下的老世族重臣闻言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声了……
最终,还是老甘龍出来收场,给这里的诸位老世族臣工,划开一个道道。
老甘龍上前拱手:“君上,秦国祖制,能撑着秦国这条船,走了几百年。自然是有道理的。
秦国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,就贸贸然修改祖制。
君上,如此作为,既是对祖宗的不敬,也是至秦国与风雨飘摇之中。
君上,祖宗之法,不能改,这是秦国最低的底限,请君上明察。”
卫鞅闻言,紧随其上,朝嬴渠梁拱手:“君上,秦国旧制,积弊良久。若再不行变法,国危之日,就在眼前。”
老甘龍闻言,扭头看向卫鞅:“危言耸听也!”
老甘龍看着卫鞅:“秦国祖制,佑我秦国数百年。
丞相居然说,秦国旧制,积弊良久。
不知道丞相所指秦国旧制,何有积弊呀?”
卫鞅微笑,朝老甘龍走了几步:“上大夫,秦国祖制,自然是护佑了秦国数百年。
但是,不代表它就是好的制度,也不代表它能继续护佑秦国,更不能代表它没有弊端。
看秦国今天的样子,秦国今天的境地,就不用我赘述了吧?
如今的秦国,在祖制的所谓护佑下,苟延残喘,奄奄一息,一击即灭,上大夫还是要祖制继续护佑嘛?
这个暂且不谈,且说祖制的弊端。
在卫鞅看来,秦国祖制,弊病无数,但是总体归结起来,有三个大弊端。
其一,秦国的祖制,是以王道为本之制,然后,辅以零零碎碎的新政,法不成统,令百姓庶民,无所适从。
秦国在立国之初,粗暴的就以周王室的礼制王道,稍微加了一点点的变通,就拿来治理秦国了。
一个国家的法度,居然不成章程,不成体统,搞的治国跟过家家一般胡闹。
在先祖穆公时期,是以百里奚为相治国,行的德政治国。
然后,因为没有自己的章程,居然引进了旧楚国的不少法令来治理秦国。
在简公时期,倒是施行了一点新法令,那时候,叫‘初禾令’新政,这个新政,倒是摒弃了旧法,稍微有点进步。
结果,施行了没有多少时间,就又恢复到老路上来了。
这时候,先君献公继位,然则战事频繁启动,变法无暇以顾。
所以,到了今天,说来可笑,秦国,施行的居然还是春秋旧制。
列国全都通过变法,实施行政,相继崛起,秦国落与七雄之末,尚不知求新求变,还异常顽固的守旧。
这种老旧制度,只能治国家子民与小争之世,而完全无法强国与大争之世。
似这种老旧的祖制,早就应该被淘汰了。”
说到这,杜挚赶紧蹦出来,哈哈一笑:“丞相真会危言耸听也!
丞相一口一个旧制不行,旧制不行,秦国旧制,若是如此不堪,当年百里奚丞相,何以能镶助我秦国穆公,成就诸侯霸业?
你分明就是瞎扯,顺嘴胡说八道。”
卫鞅看了看愤怒的杜挚,苦笑了一下:“本来,是不想跟你这无知无能之辈说什么的。
但是今日,百官在朝,卫鞅需以理服人,所以,就跟你好好说说。
秦国在百里奚治秦之时,靠的全是百里奚一个人,对事情临机而断。
然而,他并没有什么法令法规,留给后世来遵守。
这叫什么?
这叫人治!
人治非法制!
人治是人一死了,便没有什么留下来治理秦国了。
而法制,便是人死了,依然可有法令可依,继续帮助国君臣子,治理国家。
正是因为如此,秦国,在百里奚死了之后,秦国陷入到了四代混乱,从而从一流诸侯大国,沦为七国之末的弱国。
敢问太史令,若百里奚有法可守,何以秦国百余年不能振兴穆公霸业,反倒尽失河西之地,从函谷关退缩到栎阳?”
这番话诘难犀利,毫不忌讳的指责秦国朝臣视为神圣的秦穆公与百里奚。
论理却是堂堂正正,政事堂大臣们虽愤然尴尬,却无言以对。
吃饭要吃米,说话要讲理。
卫鞅说话,句句讲理!
且秦国政事堂,嬴渠梁已经勒令,议政就是议政,谁他娘的也不许胡搅蛮缠耍无赖,否则就滚出政事堂。
所以,杜挚气得呼呼直喘,硬是说不上话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