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，杜挚气得呼呼直喘，硬是说不上话来……
这祖制第一弊的论述，老世族再也没有人来挑战了。
这代表着，卫鞅说的这秦国祖制第一弊，胜了！
全场老世族，被卫鞅一个人，在这个论点上，来了一个团灭，场面有点尬。
公孙贾连忙揭过这一场，拉开第二场，以便寻找攻击点。
于是，公孙贾朝卫鞅拱手：“丞相说，祖制有三弊，第一弊，揭过不提，那，丞相，第二弊呢？”
卫鞅沉了沉气：“这秦国祖制第二弊嘛，就是旧法不得要领，奖惩不明。
秦国世族，有罪了不罚，百姓庶民，有功了不赏。
百姓年年辛苦耕作，却依然吃不饱穿不暖。
普通战士有了功劳却没有爵位。这是祖制不公之弊也。
长此以往，民心无国，士心无战，国之浩然正气，不能激荡，则秦国必衰也。”
“啪！”
就听一声震响，竟然是右将军西乞弧。
西乞弧风怒瞪圆了双眼，愤怒的指着卫鞅：“丞相，你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。
秦国怎么就有功不赏了？
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，在座的各位将军，哪个不是在马背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？
还有，你身边的变法大臣景监，他是从一个小小的骑兵，做到内史的，如果是有功不赏。
他如何能爬到今天的位置。
还有你的变法大臣车英，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千夫长，做到了栎阳城将军的？
你眼瞎了嘛？”
“对！”
行人孟坼，也站了起来：“不但如此，以微臣看来，不但是有功不赏，而且无功也赏。
为了配合你卫鞅变法，你竟然将一个手无尺寸之功的王轼，调到了栎阳城当栎阳令。
那王轼算个甚球？
他有甚功劳？
居然也不知道羞辱，一辟股坐在了栎阳令的座位上。
这就是你嘴里的祖制不公嘛？
我看分明是丞相你的新法不公才对！”
“说的对！”
这时候，车右将军白缙，也跳了出来：“还有丞相你，你与秦国，没有亲自提剑骑马，打过一场仗。
没有下阵，杀过一个敌人，你的功劳何在？
不过就是出了一个主意而已，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丞相的位置上。
你无功受禄，不思报我秦国，反而诋毁我秦国祖制，你居心何在？”
孟西白三族的领袖人物，外加一个杜挚，竟然一起发难卫鞅！
而且，言语之激烈，已经近乎完全撕掉了脸皮，赤果果的直指问题核心，这里若是沙场，这已经是近乎赤膊上阵的白刃战了……
政事堂里的气氛，骤然之间，紧张到了极点。
这几个人说这样的话，俨然，已经将矛头都对准了新法的幕后人嬴渠梁了。
看似表面上质问卫鞅，然则，明里暗里，已经是在指责嬴渠梁的变法意图了……
老甘龍低着头，默默不语……
太子傅公孙贾，肃然沉默，眼观鼻，鼻观心……
政事堂里，气氛诡异而肃杀！
这孟西白三族，乃是秦国赫赫有名的军功世家。
这三人竟然一起发难，此事非同小可。
嬴渠梁坐在君案后面，脸上波澜无惊，不见息怒之色。
倒是旁边的上将军赢虔，他的嘴角剧烈的抽动着……
他想说什么，但是他知道，打仗，他可以。
但是，这政事堂上议政，就不是他的长项了……
这等时候，这等场合，一个字说错了，影响可就大了去了……
这里，不是动刀子的地方。
这里，只能以理服人！
所以，他只能忍着……
景监和车英，见他们竟然拿自己当他们老世族众人的挡箭牌，不禁愤怒不已。
但是，景监和车英也知道，这种场合，不是他们这种档次的人，说话的时候……
此时此刻，谁他娘的敢乱说一个字啊……
此时此刻，车英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将，后脊梁居然全是汗。
打仗的时候，他都没有感觉到如此压抑，如此的令人胆战心惊。
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文臣们的可怕之处，第一次感觉到了朝堂之争的恐怖。
他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，原来，一个国家里，真正的惊心动魄之处，不在沙场，而是在……朝堂！
沙场诛身！
朝堂诛心！
诛心之惧，更胜诛身之惧！
他这个百战将军，自问，如果此时此刻，站在卫鞅那里的人，是他车英，那么，面对整个朝堂的老世族重臣们群情汹汹的连环责问，他会束手就擒，心甘情愿的被这些气势汹汹的老臣们的口水淹没。
并且，输的心服口服！
打仗，可以，但是，似这样字字诛心的朝堂论证，他车英自愿甘拜下风，俯首认输……
太他妈吓人了！
此时此刻，车英看向站在整个朝堂中央，站在群情汹汹的老世族群臣面前的卫鞅，那萧索孤单，甚至有些单薄寂寥的柔弱身影，心里，竟然有些自卑的想哭……
面对着这群情汹涌，恨不得一口把卫鞅吞掉了老世族贵胄们，卫鞅居然能淡然的站在那里，背着手，云淡风轻……
这份淡然，这份镇定，这份从容不迫，得需要多么大的定力和勇气，多么大的才具和霸气啊……
任凭飓风猛烈，虎啸狼嚎，我自在山巅矗立，蔼然不动……
而车英旁边的那个新被卫鞅分配过去的栎阳令王轼，则是已经站在那里，瑟瑟发抖，低着头，不停的用袖子擦拭自己额头的汗水……
他平生，第一次见到这种激烈，尖锐，狂风暴雨一般的朝堂较量，尤其，他自己个，还成了这些秦国大拿们的箭靶子……
这，这太他嘛吓人了……
王轼有一种，即将被狂风撕裂的强烈恐惧感……
堂堂栎阳令，在这秦国朝堂，感觉到了他自己的渺小……
渺小的，不堪一击……
此时此刻，所有人的目光，全都聚集到了卫鞅的身上。
嬴渠梁在看着他……
赢虔在看着他……
老甘龍在看着他……
景监在看着他……
车英在看着他……
孟坼，白缙，西乞弧在看着他……
王轼在看着他……
整个政事堂的所有人，在看着他……
暴风骤雨，呼啸而至，且看你卫鞅，如何应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