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政事堂的所有人，在看着他……
暴风骤雨，呼啸而至，且看你卫鞅，如何应对……
卫鞅这柔弱的小身板，能扛得住老世族们的疯狂围攻嘛？
众人很是担心，卫鞅如此在此被围攻失败，那么，变法之事，很有可能，就此作罢……
然而，卫鞅迎着上百只眼睛凶恶的目光的，哈哈一笑：“孟坼、白缙、西乞弧，你们慌什么？
你们忙什么？
政事堂议政，一个一个来就是了。
怎么着？
拿这政事堂当战场啦？
群殴啊？
你们三个人三张嘴，你们要我先回答哪个呀？
就算你们急着吃屎，那也得一个一个轮着蹲坑吧？”
“你……”
“卫鞅，你休得逞口舌之利，请不要回避我们的问题。”
卫鞅瞟了他们几个一眼：“好，老子一个一个回答你们，先说西乞右将军的。
西乞将军问我，秦国怎么就有功不赏了，而且，举出了例子，说在座的各位，哪个不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战功才受的封赏？
不错，目前在座的各位将军重臣，的确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，才受的封赏和爵位。
这一点没错。
但是，西乞将军，还记得嘛？
卫鞅之前说的是：世族有罪不罚，庶民有功不赏。
卫鞅什么时候说过，世族有功不赏了？
恰恰是因为，你们世族有功便赏，庶民有功便不赏，这正是秦国旧制不公之处也。
你居然还舔着脸来不打自招？
我且问你，在座的各位受了封赏爵位的将军重臣，哪一个不是门第显赫的世族出身？
你们又有哪一个是从普普通通的庶民百姓中受封赏得来的功爵？
有嘛？
有一个嘛？
有的话，给我站出来！
让我卫鞅来看看祖制的公道！”
政事堂骤然之间沉默了……
因为的的确确，在座的各位，全都是身份显赫的世族门阀，哪一个，是从普通老百姓，一刀一刀砍上来的呢？
嗯，一个都没有。
因为，秦国的官爵位置，本来就少。
连给世族们爵位，都不够，哪里有分配给普通老百姓的啊……
沉默……
死一样的沉默……
所有老世族的嘴，被卫鞅的问话，一下子就给闷死了……
卫鞅哼了一声，将目光转向行人孟坼。
孟坼无来由的默默激灵了一下子……
他知道，接下来，卫鞅要对他孟坼开刀了……
果然，卫鞅没有令他失望。
卫鞅笑着看着孟坼：“孟大人问卫鞅，为何用身无尺寸之功的王轼，代替战功赫赫的子岸将军为栎阳令。
好，我现在来告诉你！
因为栎阳令必须要是一个学富五车的通达士子，而不能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。
治国一道，并不光光是打仗。
治国需要的是才具，是明理，是恪守臣道。
子岸将军马上打仗是功，王轼坐镇栎阳，调兵遣将，提点粮草，督促百姓，监管天下，郡守都城，一样是功！
武将马上杀敌是功！
文臣谋国尽忠也是功！
难不成，孟大人觉得，我等文臣在朝堂而不在沙场，就是与国无用的该死的废物嘛？
如此按照如此说法，那么，孟大人是不是应该把从未亲自上过战场，在秦国领国政三朝的甘龍上大夫绞死啊？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你你你……”
孟坼一下子被问傻了……
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自己本来烧给他的一把火，他反而一把丢到了老甘龍的脑袋上……
万万没想到！
万万没想到啊！
疏忽了……
疏忽大意了……
怎么就忘了，上大夫也是不打仗的文臣呢……
卫鞅瞟了他一眼，哂笑：“至于说，孟大人觉得，我卫鞅没有功劳，坐在这个丞相的位置上，与名不符，那也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而已。
我卫鞅真的没有功劳嘛？
不错，战场上，卫鞅的确没有提刀杀死一个敌人。
但是，七国分秦之时，秦国危危。
君上急的不吃饭，不睡觉，秦国人心惶惶，灭国就在眼前的时候，你们在干什么？
你们什么也没干。
你们像是一只只吃鳖的耗子一般，耸拉一颗就知道吃饭的脑袋，手足无措，一言不发，胸无一谋，坐以待毙。
在秦国最最需要你们的时候，你们沉默了。
你们不在喊叫，不在咆哮，你们面对秦国灭国，怂的像是一只被狼撵了的兔子，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……
坐等七国对秦国进行命运的宣判。
那个时候，是谁站出来，谋划灭一震二惊四之策，灭西豲，震燕韩，惊楚魏赵齐，使得秦国得以苟延残喘？
是我！
是我这个在你们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卫鞅，在这个时候站出来，救秦国与水火，扶社稷与将倾。
孟大人！
这等以一人之力，救一个国家与为难的功劳，如果你觉得，没有你拿着刀杀一个敌人的功劳大，如果你觉得，卫鞅是无功受禄，那么，卫鞅也不屑与你这等无赖流氓争论了。”
政事堂再次一片静寂，没有人说话了……
老世族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面面相觑，一言不发……
卫鞅看着这群人：“还有人问什么嘛？”
底下，没有人说话了……
尬了！
又尴尬了！
三个人都被卫鞅又给搞灭火了……
这时候，太子傅公孙贾不失时机出来，消弭这尴尬的气氛。
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：“前面两弊，已然说过，那么，丞相所言之秦国旧制的第三弊，又是哪一弊呢？”
公孙贾这样一问，已经是等于变相承认，卫鞅说的是对的了。
卫鞅也懒得得理不饶人。
毕竟，目的已经达到了，况且，此时此刻，也不是拔尖怼人的好时机。
变法事大！
于是，卫鞅蔑视的扫了另外那三个人一眼，侃侃而谈道：“秦国旧制的第三弊，便是法无定法，令无定令。
使得法令无论在朝在野，全无威严，全无公信。
法令，一旦失去了威严与公信力，那么，便成了一个笑话。
是以其内无慑乱之威，外无聚民之力。
法令当如山也，令行禁止。
有罪必罚，有功必赏。
公正严明，内外一致。
如此，则官吏不敢贪污受贿，流民不敢欺男霸女。
如此长久以往，则百姓无私，心中有国。
人人奋勇立功，个个避罪求赏。
朝野之内外，形成一股遍布全国的浩然正气，则国家不怒自威也，老秦人厚重坚韧，若元气养成，则必将大出于天下！……”
“彩！”
赢虔终于能说上话了，第一个喝起彩了！
“彩！”
景监紧跟着喝彩。
“彩！”
车英和王轼也跟着一起喝彩。
“彩！”
整个嬴氏一族的人，也跟着喝彩！
老世族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也不得不跟着高高拱手做敬：“彩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