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阳饭店。
还是那个单间。
不过宴请的人不再是陆河，而是宁阳周边厂家主任，以及商店供销商等负责人。
男男女女推杯交盏，纺织厂主任刘国栋坐在主位。
一声声恭维的话语下，他逐渐迷失了自我。
“刘主任，你就放一百个心，我们今年的工装单子只认准国营纺织厂。”
“供销社这边也是。”
“朝阳的马国峰来过我这边，不过我一口回绝了。”
“王老弟。”
刘国栋吧唧了下嘴，拿着酒杯朝男人看去，“你这拒绝的太爽快了，应该吊着他们。”
“对对对。”
男人笑着端起酒杯，和刘国栋碰了下。
“大家今天吃好喝好。”刘国栋招呼道，挤出横肉的胖脸上满是笑容。
几天前和陆河交谈的场面历历在目。
就是在这个单间里，陆河不但没有给他脸面，态度之恶劣让刘国栋回去后把新买的茶杯都给摔碎了。
不过呢。
刘国栋的面子在宁阳城还是有人买单的。
这不，在场的众人纷纷表态，没有人会去朝阳下订单。
一个厂子要是没了订单，那离倒闭破产也就不远了。
想到陆河要去桥洞下要饭后，刘国栋别提有多高兴了，内心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……
朝阳公司。
生产线上，工人们忙碌着。
成批成批的服装被工人们捆绑起来放进仓库中。
办公室里，陆河端着茶杯抿了一小口，马国峰也在屋里，他看向陆河道：“厂长，除了和咱们厂合作过多年的小厂，其他家都有了明确表态。”
明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，马国峰脸上却看不见一丝愁容，反倒是笑着说出这番话。
“这几家厂你记下来，以后要是都来进货后，优先提供给他们。”陆河说道。
“嗯。”
马国峰笑着点了点头，“都记着呢。”
他继续说道：“小刘他们也都到地方了，现在都在招待所里住着。”
“咱们厂新生产出来的衣服给他们送去几件，谈生意手里没东西不行。”陆河叮嘱道。
“好，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马国峰转身离开。
陆河放下茶杯，起身来到窗前。
抬眼看去，随着生产线再度运转，工人们也都忙碌起来，一片蒸蒸日上。
似是想起什么，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“刘主任啊刘主任，我这份大礼，你可得收好喽。”
翌日。
华洋服装店正式营业。
外面响起噼里啪啦地鞭炮声，店内的员工们心中十分忐忑。
除了汪莉和李晓芳外，马国峰又从厂里调了两个员工过去帮忙。
结果是四人大眼瞪小眼，明明前两天试营业的时候，还有很多人上门询问，怎么到了正式营业的时候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。
就在几人踌躇的时候，一道声音忽然响起，“来了来了！”
她们快步朝门口走去，放眼望去，一群人行走在街道上，目的地正是服装店。
“大家都做好准备。”
汪莉拍了拍手，看向众人道：“一定要把最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，都表现的热情点！”
众人纷纷点头。
不用王莉这么说，她们肯定也会这么做。
特别是被调来的两位工人，巴不得今天表现的好点，万一到时候厂长想在开家服装店，说不准就交由她们负责。
“同志，咱们店里的衣服在哪啊？”
第一个进来的顾客，看向众人道。
不止是她，随后进来的女人们，全都是这番询问的话语。
前两天试营业的时候她们没有跟上，来的时候衣服已经卖光，看着邻里街坊穿上华洋服装店的衣服，她们别提有多羡慕。
有的女生穿着新衣服去相亲，男方一眼就相中了，现在都准备着彩礼准备上门。
“这呢。”
汪莉笑着伸手指了下衣架，上面挂满了服装，还特地做了分类。
“同志，我听说咱们店里的衣服能先试穿对吧？”
“姐，你没听错，咱们店里能试穿，不过您啊可得小心着穿，万一到时候弄坏了，您不买也得买喽。”汪莉笑道，和顾客们开了个玩笑。
“嗯。”
能免费试穿对于她们而言，就已经是件新鲜事。毕竟国营商场、供销社这些地方，进去后连衣服都不让摸，除非花钱买了才行。
所以听到汪莉的话后，众人不仅没有生气，相反表示很赞同，试穿衣服的时候自然而然也都会注意下。
汪莉等人热情的态度，再加上衣服穿在身上上镜效果特别好看，只是一会儿的功夫，就卖出去了一二十件。而这还只是刚开门，更别提接下来要营业一整天。
华洋服装店营业的盛况传到刘国栋耳中，对此他嗤之以鼻，报以冷笑。
开个服装店，才能卖出去多少身衣服？
尽管去卖，现年头衣服厂的主要订单，基本都靠周边厂家的工装。
而且华洋服装店的衣服都是女款，他还真就不信，有多少女人会进店购买。
就算女人同意，也得问问家里的男人才行，现在大多家庭都是男的出去挣钱，没几个男人会愿意自家媳妇儿花那么多钱去买衣服。
心中是这样想，直到第二天刘国栋参加厂里早会的时候，又是另一番想法。
啪！
厂长将报纸用力摔在桌面上，指着杵在原地一脸茫然的刘国栋，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厂长，咋了这是？”刘国栋小心翼翼道。
“难不成是订单方面出问题了？”他看向厂长道，“您别急，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什么订单？！”
“刘国栋，我是在和你讲订单的事情吗？”
闻言。
刘国栋更加懵了。
还是一旁的同事小声提醒道：“老刘，华洋服装店的事情你不知道？”
“知道啊，咋了？”刘国栋询问道。
“昨天华洋服装店卖出去了七百多件衣服。”
“啥？！”
刘国栋瞪大眼睛，“多少？”
刘国栋只道是自己听错了，昨天他离开厂子的时候，还让工人打听了下，听到一上午的时间，服装店只卖出去了三十多件，刘国栋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。
当浮一大白！
也因此，他下午就又拉着那些厂家的负责人喝了顿酒，一觉睡到今天早上才来厂里。
“准确说是七百八十六件。”厂长沉声道。
七百八十六件？！
看着厂长投来的目光，刘国栋心跟着咯噔了下。
不是？
买衣服的女人，家里都不管吗？还有……那种衣服是能穿出来上街的吗？
早会结束后，刘国栋也坐不住了，连忙骑上二八大杠朝服装店赶去。
路上嘴里不时念道着‘昨天是特别现象’的话语。
刘国栋也只能期盼是这样，如果今天服装店的状况还和昨天一样，他麻烦可就大了。
老天爷并没有眷顾刘国栋，来到服装店门前，他看着刚开业就挤进去不少人的店铺，整个人如同被泼了盆凉水，呆愣在原地。
“老哥，你也是来看衣服的？”
回过神来的刘国栋看去，门口蹲着一个男人，嘴里叼着烟朝他看来。
“怎么就你自己来了，你家那口子呢？”男人抽了口烟后，看向刘国栋道。
“你认识我？”刘国栋问道。
“啊？”
“不认识啊。”
“难道你不是陪你家那口子来买衣服的？”
男人问道。
买？
我买个棒棒锤啊买！
要是我家那婆娘赶来华洋服装店里买衣服，腿我都给她打断。
心中是这样想，刘国栋开口问道：“同志，你不觉得他们店里卖的衣服有些不妥？”
不妥？
一开始男人的想法和刘国栋一样，听到女人要去华洋服装店看衣服后，他不以为意。
直到媳妇儿穿着华洋服装店买的衣服回来后，男人眼睛都快看直了。
晚上行房事的时候，还让媳妇儿穿着衣服。
而在听到店里还有其他款式的衣服后，男人头一次展现出来豪气，今天一大早就陪着媳妇来店里逛逛。
也就是里面女人太多，他才蹲在外面抽烟。
“老哥啊，这就是你的思想出问题了。”男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，笑道：“你不觉得她们穿上衣服很好看吗？”
说着，男人还朝里面努了努嘴，示意刘国栋也进去看看。
“你……”
刘国栋气的快要七窍生烟。
作为纺织厂的主任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思想出问题。
“看？”
“看什么看？！”
“都是你们这群男人给惯得！”
刘国栋就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明明订单都被抢走，朝阳马上就要再度破产，结果呢？又让一群女人给盘活了！
“你特么的……”
男人丢掉烟头，也就是刘国栋见势不对连忙跑开，不然他非得揍一顿对方。
“老公，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不？”一位女顾客站在店门口看向男人，他扭头看去，眼镜瞪直，“好看好看！”
说着，还不忘擦了下嘴角流出的哈喇子。
今晚干那事儿的时候，就让媳妇儿穿这身黄色连衣裙。